话说塔市驿

文/包慧莲

说起塔市驿，顾名思义，她是一处驿站。确实，自古她就是一处驿站，位于长江之滨，曾经是个热闹的水码头，与湖北监利市隔江相望，与石首市紧邻。

塔市驿自宋起称塔子口，明嘉靖年间设巡检司，并为水路驿站，得名塔市驿。新中国成立后1956年置塔市乡，1958年改塔市公社，1984年置塔市驿镇。塔市驿的得名还缘于这里曾有座白塔，据史料记载，白塔（云梦塔）始建于宋代，高七层，汉砖方斗，庄严稳重；龙角飞檐，展翅欲飞。行人望之，给人希望和安宁；航行长江，犹如指路航标。自有白塔以后，塔市古驿水患顿消，风调雨顺，逐渐繁荣。湘鄂两省，华容、石首、监利三县商贾云集，万物交汇，车水马龙，热闹非凡，民谚“华容弯塔市驿”即是印证。

这座白塔从我记事以来就已损毁，2020年，由企业家杨明山先生、乡贤乡友、在家居民捐资重建。这是塔市古驿乡村振兴、还原千年古驿原貌的重要举措之一。白塔（云梦塔）重建项目总投资为329万元，2018年8月6日动工开始建设到2021年终于完全建成。塔身高巍峨壮观，廊檐屋椽朴质精湛，整座塔庄严肃穆，让人敬仰。塔旁的马王庙修葺一新，香火旺盛。人来人往，都想一览古塔新貌。

小镇街巷狭小，一条大道在大礼堂门口开叉，一条人字形的路就把小镇分开，一条通往长江堤边码头，一条就是街市。礼堂门口较开阔，以前是车到站的地方，在这里候车，旁边是热气腾腾的包子店，小卖铺老板摆些长条的板凳供人坐，顺便用木板挂一些小人书，无聊又有钱的乘客可租着看，5分钱看一本。当然附近的小孩也会因书吸引来，遇到新近来的书，就回家翻箱倒柜地折腾出挤瘪的牙膏袋，几个空瓶子，送到废品站换几分钱来一饱眼福。礼堂那时既是会议室，也是电影院，时兴的片子经常在这里放映。经整饬翻修，如今礼堂已成了村民文化娱乐中心。

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期，塔市驿镇上砖瓦厂、岩石厂、豆浆厂、高岭土厂等乡镇企业方兴未艾，深水码头货来船往，繁华热闹。时移世迁，这些企业渐渐衰落，直至退出历史舞台。水码头和乡政府也下移到江洲，塔市驿镇的喧嚣和浮躁也沉淀下来，就像步入了中年的人，少了青春蓬勃的朝气，但又不失稳重和刚健。

或许是与监利临近，塔市驿人情风俗深受江北人影响，有着浓郁的江北人特色。首先说塔市驿人的口音，开口的湖北腔准能让人知道你来自哪里。就是在华容本县，塔市驿话可算独树一帜，尾音咬得较重，转折总是很铿锵，给人感觉很冷硬，土得掉渣。不过语言能力不强的人，走遍千山万水，家乡的方言就是一个鲜明的标签，无论身处何方，它就是一张招牌。

而因为语言，那也要提提我们这有意思的称呼。一般的小孩，家里人都叫他某伢（读a第二声）儿，父亲喊爹（读低的音），母亲为嗯妈（en读第三声），把老婆称为姑娘，老公叫做男汉等。这些方言现在塔市驿老人用的居多。因此人到中年，再听到家里的长辈喊自己一声伢儿，那又是怎样的亲切。

华容有一个特产，华容团子，软糯可口，胡萝卜、腊肉香干、鲜肉、藕丁、外婆菜等都可以做馅，有多种口味。而塔市驿人擅长做粘米团子，先浸泡粘米数小时，打磨成浆、沥水沉淀，反复揉捏后就可以做了，也准备好几种馅，包团子是要手艺的，手灵活地捏浆，团成圆圈，放上馅捏紧，最后上火蒸上二十分钟，香香的粘米团子就出锅了。放两天后烧着吃，不是很滑嫩，香味独特，让人吃了还想吃。一般人是做不来这个的，粘米没有黏性，很难捏成团，会做的多是能干的婶子大娘。不过现在人们很少包粘米团子，街上偶尔有叫卖的，那就是塔市驿人做的买卖。

我小的时候，来塔市驿走乡串户有不少江北人。秋收过后，成群结队的姑娘媳妇挎着大布袋，手持棍子，一家一家叫着：“甲（姐）子，行行好，讨个打发啰。”遇人呵斥也不骄不躁，遇狗追咬也不慌不忙。心善的主人舀上半升米，她们会喜笑颜开，连连感谢。你说没有，她们也不会纠缠赶着走下家。

然后就是快过年了，来给人熬糖的。熬糖的师傅一般有一个帮手。一场麻糖熬下来要忙上一天，麻糖熬成了还要有一把力气扯，焦黄的酥糖扯着扯着就软了白了，再揪成小麻坨，多余的边角料随主人的喜好做成泡叉坨子，泡叉片子，是我们小时候最喜欢的零食，但也只有来客了才能尝到。而熬糖的师傅往往是这家完了去邻近的下家，也可以做上小半个月。当然，时代的进步，经济的发展，江北人的生活日新月异，家家过上好日子，我们再也见不到这群人了。

大概江北人来我们这里总是多的，我们的菜蔬做法也深受他们的影响。塔市驿的蒸菜远近闻名，在塔市驿的筵席上，蒸鱼，粉蒸排骨，蒸藕，蒸萝卜，腌菜扣肉等粉墨登场，味道新鲜，让人吃得停不下筷子。塔市驿独有的野生回鲴鱼，肉质细嫩，炖煮的鱼汤鲜得舌头都能掉出来。

其实江北人是很讲礼性，遇大人小孩，开口就是“您家（一种尊称）”。塔市驿人也是如此，待人接物，礼仪周到；红白喜事，讲究规矩。如家里生了小孩，一定备红糖、面、粮食酒到岳父家报喜；有人去世，第二天清晨，天蒙蒙亮，家里孝子就要上门跪请金刚师傅等。由于通讯的便捷，不少礼节都简省不少，但老辈的人还是十分讲究的。 

塔市驿曾一度寂寂无声，前些年小墨山核电站的建设再次让塔市驿成为焦点，尽管最终没有建成，但小墨山的名胜——蛋子山闻名了，徒步爱好者还在这里发现了幽美的山谷风貌，与张家界的阿凡达可以媲美。蛋子山山顶的石头如一道屏风，陡立峻峭。沿着窄窄的台阶爬到顶上，一块大石形如超大鸡蛋，巍然挺立。站在石峰上俯瞰，长江碧波荡漾，雾霭茫茫；不远的监利市楼宇林立，塔市驿街道纵横，人家院落鳞次栉比；山峰青翠起伏，林木葱郁。固然没有“会当凌绝顶，一览众山小”的宏大气概，但也让人耳目一新，心旷神怡。蛋子山风景没有名山大川的磅礴，却不失娟雅秀气，闲暇的日子来山里走走，呼吸纯净的空气，满目苍翠，人会轻松愉悦起来。

经过塔市驿往东走就是江洲，我们去监利就到江洲乘轮渡过江。每到枯水季节，江洲滩边江水缓缓流淌，细沙漫漫，轻风徐徐，人们来这里玩沙赏景，追风逐浪。这里成为有名的网红打卡地。

塔市驿山多岭多，真应了“一去二三里，烟村四五家”景象。山里路曲曲弯弯，如果问路的话，经常会被告诉有大半里，但这大半里可能走上一个多小时还没有到。垸区的人感叹可领教你们山里人的大半里。

可以说塔市驿值得一提的还远不止这些，但因我的认知有限，打小到塔市驿小街的次数屈指可数，对许多的历史掌故也不是那么了解。随着我每一次归家的来去匆匆，感受最多的是山里的土坯房越来越少，几乎绝迹，农家小院别墅，楼房比比皆是，门前屋后花木扶疏，桃红李白，金菊红梅，一年四季欣欣向荣。更可喜的是古老的塔市驿在乡村振兴发展的新时期迎来新机遇，铁水联运码头正如火如荼建设，塔市林场发展成生态旅游景区，连通监利和塔市驿的长江大桥也在规划之中。

对每一个生于斯，长于此的人来说，塔市驿她不仅是一个地名，更是一方热土。不管离家远近，无论身处何地，她所系着那缕情丝会萦绕在我们的心头，让人惦念。

作者简介 ：包慧莲，华容县章华学校语文老师。做人真诚，与人为善，工作认真。爱好广泛，喜欢跑步，养花种草，尤喜看书。偶尔写写散文，向往闲居生活。